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陳列著一把軍號。它長33厘米、寬10厘米,金色號身上隨處可見綠色銅銹,外形與其他軍號并無二致。一把普通的軍號為何會被列為館藏一級文物?
這把軍號的主人、志愿軍二級戰斗英雄鄭起今年已經88歲。他1946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任司號員。說起心愛的軍號,他就精神矍鑠:“戰爭年代,軍號就是命令。當沖鋒號在戰場上響起的時候,我軍官兵總是不怕苦難、不懼犧牲地去完成任務。”
1951年新年前夕,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朝鮮東起東海岸、西至臨津江200多公里的戰線上,突破了敵人的“38度防線”。“聯合國軍”一路向南逃竄,撤出漢城。英軍第29旅“皇家來復槍團”意圖搶占漢城以北門戶釜谷里一線的有利地形,想借此遲滯志愿軍的行動,掩護“聯合國軍”主力向南逃竄。
1月2日晚,志愿軍第39軍116師347團接到任務:拂曉前占領釜谷里。其中,奪取和守衛釜谷里南山陣地的艱巨任務,交給了鄭起所在的志愿軍347團第7連。戰斗打響后不久,7連就遭到嚴重傷亡。占據高地的敵人用密集火力壓制志愿軍的進攻,英勇的戰士們奮不顧身、前仆后繼,終于拿下了南山陣地。
為奪回陣地,敵軍在坦克和炮火支援下發起沖擊。由于敵人攻勢太過猛烈,導致無法修筑工事和掩體,7連官兵就趴在冰天雪地里與敵人戰斗。連長厲風堂、副連長王鳳江、指導員張鼎和排長們接連犧牲,厲風堂用盡最后氣力把壓在身下的駁殼槍掏出來交給了鄭起,把指揮權給了這個當時不到20歲的小戰士。
憶往昔崢嶸歲月,鄭起聲音依然洪亮:“共產黨員要在最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
拿著連長交給自己的駁殼槍,鄭起滿懷怒火和力量大聲喊:“全連同志,聽我指揮,守住陣地,打退敵人。”他火速召集全連六名黨員,將剩余的十幾名戰士分為三組死守陣地。很快,敵人迫擊炮再度開始轟炸,坦克不停對高地開炮。有人建議,指揮員要靠后指揮。鄭起不干,因為剛剛犧牲的連長就是靠前指揮戰斗的,他也要在最前方。他說,當時已經安排了共產黨員、輕機槍手李家福在自己犧牲后接替指揮戰斗。
“上級命令我們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堅守陣地,絕不讓敵人跑掉。”鄭起回憶說,幸存的十幾名戰士打退了敵人連續三次沖鋒。“子彈打完了、手榴彈扔完了,我就冒死到敵人的尸體堆里去搜尋槍支彈藥。”
1月3日下午,敵人發起第七次沖鋒。數千發炮彈雨點般傾瀉到陣地上,8輛坦克被全部派上。因為他們清楚,只有攻下南山陣地,才能跳出志愿軍的包圍。
50米、40米、30米,等到能看清敵人鋼盔時,鄭起才下令開火。剎那間,敵人紛紛倒下。可更多的敵人沿著土坎后邊爬了上來,越來越近。激戰到下午5時,有的敵人已沖到距離陣地不到20米的地方。戰士楊占山、爆破手史洪祥拉開爆破筒投向敵人。至此,7連的彈藥已經全部打光。戰士們端起了刺刀,目光如炬,迎接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嘀嘀嗒,嘀嘀嗒……”突然,嘹亮的沖鋒號響起在陣地上空,蜂擁而上的敵人愣住了。“也許是被嚇破了膽,不知是誰帶的頭,他們轉身就往山下跑,然后所有敵軍都開始倉皇逃竄。”鄭起說。
原來,在危急時刻,身負重傷的鄭起碰到隨身攜帶的軍號。他立即取下,猛然站立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沖鋒號,吹到嘴唇出血也未停下,嘹亮的號聲震蕩在陣地上空。聽到軍號的敵人倉促間摸不清虛實,以為志愿軍大部隊到了,嚇得逃回了山下。
不久后,陣地上空升起了紅色信號彈。“我們的大部隊來了!”鄭起和其余6名戰士激動地歡呼起來。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7連戰士堅守陣地,先后擊退敵方營、連級規模的7次進攻,為全團部隊成功發起總攻爭取了寶貴時間。7連由此獲得“鋼七連”的榮譽稱號,全軍聞名。
“聯合國軍”司令官李奇微曾這樣形容志愿軍的軍號:一種銅制的樂器,能夠發出一種特別刺耳的聲音。在戰場上,只要它一響起,志愿軍就像著了魔法一般,全部不要命地向“聯合國軍”撲來。
鄭起回憶說,自己是抱著生命中最后一次吹響軍號的想法,使出全部力氣,吹響了那一次沖鋒號。“軍號,是我軍執行命令堅決、紀律嚴明的外在體現,是我軍由小變大、以弱勝強的精神密碼。”
1951年,中國人民志愿軍領導機關為鄭起記特等功,1953年,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授予鄭起一級戰士榮譽勛章。一提起參戰經歷,耄耋之年的鄭起仍然激情澎湃,采訪結束時,他語重心長地對記者說:“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打出了新中國的國威軍威,是以弱勝強的范例,極大地增強了我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但別忘了尊嚴是用流血犧牲換來的。”